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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文学互译出版项目·俄罗斯文库 群魔[俄]陀思妥耶夫斯基人民文学出版社【现货实拍 可开发票 下单速发 正书籍详细信息

  • ISBN:9787020106400
  • 作者:暂无作者
  • 出版社:暂无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15-08
  • 页数:774
  • 价格:229.00
  • 纸张:胶版纸
  • 装帧:平装-胶订
  • 开本:16开
  • 语言:未知
  • 丛书:暂无丛书
  • TAG: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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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25-01-09 23:2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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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中俄文学互译出版项目·俄罗斯文库 群魔》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中最阴郁的一部小说,由于影射了当时进步的革命阵营,也被认为是他最反动的作品。小说取材于俄国史上一桩真实的杀人案,塑造了一群失去人类道德水准的恶魔形象。主人公斯塔罗夫金出身贵族,但性格冷酷,生活荒淫无度,无恶不作,常以折磨人为乐。他始终想摆脱这种病态的精神空虚,甚至曾向长老忏悔,但终无结果,最后自缢身亡。韦尔霍夫斯基是另一个魔鬼形象,他借革命发迹,是一个典型的厚颜无耻的阴谋家、政治骗子。这一形象鲜活地体现了俄国政客善于钻营的特点。


书籍目录:

第一部

第一章代序:深受尊敬的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韦尔霍文

斯基生平的若干琐事

第二章亨利亲王。提亲

第三章别人的罪孽

第四章一个跛女人

第五章一条绝顶聪明的毒蛇

第二部

第一章夜

第二章夜(续)

第三章决斗

第四章人人都在期待

第五章节日之前

第六章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忙碌不堪

第七章在我们的人那儿

第八章伊凡王子

第九章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被抄家

第十章海盗。不祥的早晨

第三部

第一章节日。第一部分

第二章节日的结束

第三章一桩风流韵事的结局

第四章最后的决定

第五章一个女旅客

第六章忙碌不堪的一夜

第七章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的最后一次出游

第八章结局


作者介绍:

  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俄国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也是文学创作思想极为复杂的作家。擅长心理描写,细腻而深刻地揭示人的精神上的病态情绪。二十世纪以来,他在全世界始终保持众多的读者和广泛影响。代表作有《罪与罚》、《被欺凌与被侮辱的》和《卡拉马佐夫兄弟》。


出版社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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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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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赏析:

我太清楚了,为什么有财产的俄国人纷纷出国,而且出国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多。这无非是一种本能。假如一艘轮船即将沉没,那么头一个逃离轮船的必定是那些老鼠。神圣的俄罗斯是一个既死板又贫穷的国家,而且……是一个危险的国家,这国家的上层都是些爱虚荣的乞丐,而大多数人却住在鸡腿小屋里。它对任何出路都会感到高兴,只要有人向它指明。只有政府还想抵抗,但是它在黑暗中挥舞大棒,结果打的却是自己人。在这里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和在劫难逃的。现在的俄国是没有前途的。(第五节)


依我之见,以及愚见所及,俄国革命思想的整个实质就在于否定人格。它能这样大胆,这样无所畏惧地说出来,我感到很高兴。不,在欧洲还没有人能懂得这点,可是在我国人们却对此十分赞赏。俄国人认为,人格云云,不过是多余的累赘。而且在他们的整个历史上它始终是一种累赘。使俄国人最为神往的是有权公开‘不要人格’460。我是老一代的人了,不瞒您说,我还是赞成要人格的,但是这也不过是习惯使然。我还是喜欢老一套,就算因为我胆小吧;不管怎么说,还得凑合着了此余生。


他们会给一个强有力的思想所制服,一下子受其支配,有时甚至给支配一辈子。他们永远没有能力驾驭它,但却狂热的信仰它,于是他们一生仿佛就在这块落在他们身上把他们压成两半的巨石下作垂死挣扎。

你感觉到思想?这很好。有很多思想,它们永远存在,但它们会突然变成新的,有许多东西我现在就好像第一次看到似的。

生活是一回事,那又是另一回事。生活是实在的,而死亡是完全存在的。

当整个人达到幸福时,就不再有时间,因为不需要了。时间不是事物,而是理念。会在头脑中熄灭。

人之所以不幸,就因为不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就因为这个缘故。这就是一切,一切!谁知道了这个道理,立即就会成为幸福的人。如果这位婆婆死了,小女孩还会留下来。

他们坏,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好。当他们知道的时候,就不会强奸小女孩。他们应该知道他们好,大家马上就会变好,无一例外。

社会上喧嚣一片,流言风起;轻率的社交界蔑视被打耳光的人;而他蔑视社会舆论,因为我们的社会还没有达到真正的道德观念的高度,却对这些观念妄加评论。


“我必须表明我不信神,”基里洛夫在室内踱来踱去,“对我来说,最崇高的思想莫过于没有上帝。人类的历史可以为我作证。人毫无作为,却发明了一个上帝,为的是活下去,不自杀;这就是迄今为止的全部世界史。在世界史上,我是第一个不愿意发明上帝的。让他们永远记住这一点吧。”

……

“你听听这么一个伟大的思想:世上曾有这么一天,在人世中央树起了三个十字架。十字架上的一个人信仰上帝极为虔诚,于是便对另一个人说:‘今天你将和我同进天堂。’这一天过去了,两人都死了、走了,可是他们既没有找到天堂,也没能复活。那人说的话没有应验。你听着:这个人是整个世界上最崇高的人,世界就是为他而存在的。若是没有这个人,整个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一切,就不过是一片疯狂。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这样的人都是没有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有,即使出现奇迹也不会有。古往今来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人,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倘若是这样,倘若自然的法则对这个人都不怜惜,甚至对自己的奇迹都不怜惜,而是逼着他也生活在谎言之中并为谎言而死,那末整个地球也就成了一派谎言,而且是靠谎言和愚弄而存在的了。那样一来,地球的法则本身也就成了谎言和魔鬼的轻松喜剧了。这样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倘若你是人,你就回答吧。”

……

"对于所有人来说,唯一的生路就是向他们证明这个思想。谁去证明呢?我!我不明白,何以到目前为止,一个无神论者虽然明知没有上帝,却又不立刻自杀?认识到了没有上帝,但又未能在同一瞬间认识到自己已变成上帝,这是荒唐的,否则你一定会自杀。倘若你意识到你是沙皇,那你是不会自杀的,而是要享尽一切富贵荣华。但是第一个认识到这一点的那个人却非自杀不可,否则让谁来开头,谁来证明呢?所以我非自杀不可,为的是开个头并证明这一点。目前我还只是迫不得已地当了上帝,我是不幸的,因为我必须表达自己的意志。所有的人都是不幸的,因为大家全都害怕表达自己的意志。所有的人都是不幸的,因为大家...


“您还那样想吗?”斯塔夫罗金沉默片刻后略带拘谨地问道。

“依然故我。”基里洛夫简短地答道,他从问话的口气立刻猜到他问的是什么,接着便开始把桌上的武器收拾起来。

“什么时候动手呢?”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沉默片刻后更加谨慎地问道。

这时候基里洛夫已经把两只匣子放进了皮箱,坐到原来的位置。

“您知道,这不是由我决定的;得听吆喝。”他嘀咕道,仿佛对这问题感到有点苦恼似的,但是与此同时又分明很乐意回答所有其他问题。他用自己的无精打采的黑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斯塔夫罗金,神态平静,但又充满好意与和蔼可亲之感。

“我当然懂得什么叫开枪自杀,”尼古拉·弗谢沃洛多维奇在经过长达三分钟的沉思默想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又开口道,“我有时候也想到过自杀,但这时总会出现一种新的想法:如果做了什么坏事,或者主要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就是丢人现眼的事,不过这事十分卑鄙,而且……可笑,那就会遗臭万年,千秋万代遭人唾骂,这时我就蓦地想到:‘对准太阳穴来它一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那时候管它呢,让人们去议论好了,让他们千秋万代地去唾骂好了,不是吗?”

“您把这称之为新想法?”基里洛夫想了想说道。

“我……不是称之为……有一回我想到这事,当时感到这是一种完全新的想法。”

“‘感到这想法’?”基里洛夫重复道,“这很好嘛。许多想法是常有的,也有许多想法会突然变成新的。这没错。现在有许多东西我好像是头一回看见。”

“我们姑且假定您从前生活在月亮上,”斯塔夫罗金打断他的话道,他并没有听基里洛夫说话,而是继续说自己的想法,“比如说,您在月亮上干尽了可笑的坏事……您在我们这里大概也知道月亮上的人一定会嘲笑您,并且唾骂您,您的名字将会遗臭万年,并且全月球的人都知道。但是现在您在这里,您从地球上眺望月亮:您在这里压根儿就不用管您在月球上干了些什么,压根儿就不用管那里的人会不会千秋万代地唾骂您,不是吗?”

“不知道,”基里...


思想是伟大的,但是信奉这思想的人不见得都伟大。


其它内容:

书籍介绍

《群魔》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中最阴郁的一部小说,由于影射了当时进步的革命阵营,也被认为是他最反动的作品。小说取材于俄国史上一桩真实的杀人案,塑造了一群失去人类道德水准的恶魔形象。主人公斯塔罗夫金出身贵族,但性格冷酷,生活荒淫无度,无恶不作,常以折磨人为乐。他始终想摆脱这种病态的精神空虚,甚至曾向长老忏悔,但终无结果,最后自缢身亡。韦尔霍夫斯基是另一个魔鬼形象,他借革命发迹,是一个典型的厚颜无耻的阴谋家、政治骗子。这一形象鲜活地体现了俄国政客善于钻营的特点。


精彩短评:

  • 作者:死猫 发布时间:2017-01-21 22:56:01

    “我宁愿你或冷或热,也不要你是温的”

    让我想哭的话语

  • 作者:戒酒鹿 发布时间:2016-04-10 14:43:08

    一生陀粉!!!那殿堂级别的心理描写,让我不禁感到好奇,笼罩在北极圈极光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否是化作平民的上帝?

  • 作者::)) 发布时间:2017-07-23 19:53:09

    上下差兩月,打開下時開頭感想:喵喵喵?

  • 作者:Violet 发布时间:2019-02-07 18:07:10

    看哭了好多遍,就像伍尔夫说陀氏"就像是翻滚的漩涡和龙卷风,沸腾嘶叫着把我们卷进去"

  • 作者:indigo 发布时间:2011-09-17 22:14:52

    好久之前看的..其实我都忘了内容了

  • 作者:太阳照常升起 发布时间:2020-01-27 00:26:06

    基督教讲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到了这儿就疯子、傻子、孩子一台戏嘛:太阳照常升起,今儿天气真好呢!


深度书评:

  • 哲学家去死——《群魔》读后感

    作者:飞智 发布时间:2008-08-31 23:04:46

        对于俄国历史和托斯陀耶夫斯基的无知使得《群魔》这部小说对我而言或许仅仅是一部小说。因为我读《群魔》完全是受吴飞老师的《自杀与美好生活》一书的影响,因而格外关心并非主角的哲学家基里洛夫的自杀理论。

            

    一、

    基里洛夫的形象——彻头彻尾的哲学家

        吴飞老师凡言及基里洛夫必称之为哲学家,该称谓有十足的理据。基里洛夫出场时有一段外貌描写:“这人还很年轻,二十七岁上下,穿得相当好,身材挺拔,略嫌清瘦,一头黑发,脸色苍白,而且脸庞的底色似乎脏兮兮的,一双黑眼睛,大而无神。”基里洛夫的外貌是一种比较普通的学者的形象,苍白、脏兮兮的脸与大而无神的眼睛似乎暗示了基里洛夫的思想特征。基里洛夫话很少,通常在集会讨论中沉默寡言,因而彼得•韦尔霍文斯基会要求他在开会时带上纸笔,一言不发,装成某种神秘的特派员之类的人物。沉默、甚至于常常陷入沉思恰恰是哲学家的行事风格。基里洛夫长期生活在国外,避免与人来往,甚至“因而忘记了俄罗斯”,以至于看到“土生土长的俄罗斯人就不由得感到惊奇”。这种异域之旅与普遍的惊奇是再明显不过的哲学特质了,哲学家对于城邦来说永远都是异乡人,哲学家没有祖国,是“世界公民”乃至“宇宙公民”(他忘记了俄罗斯)。基里洛夫在美国的生活经历无异于一次朝向陌生之旅的哲学冒险。基里洛夫的语言特征更进一步强化了他身上的哲学味道:“说起话来断断续续,有点不太符合语法,遣词造句有点古怪,如果必须说长一点的句子,常常说得前言不对后语。”拙劣的语法常常是哲学家给读者造成的首要印象——尤其是康德以降的哲学家们。当书中的“我”问基里洛夫是否因为长期旅居国外导致不适应说俄语,基里洛夫断然否定了,声称他说话向来如此。

        基里洛夫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哲学家,身上似乎带有强烈的现代哲学的印记,譬如说他的作息时间:晚上常常不睡觉。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基里洛夫在书中的身份——建筑工程师,试问有哪一个现代哲学家不是建筑师?从亚里士多德、托马斯•阿奎那、笛卡尔、康德直到黑格尔,无不建立起他们的哲学大厦。对体系的热爱使得哲学家成为建筑师。

    然而,表面上的悖谬之处就在于:现代哲学比之古代哲学最大的不同之一是其批判性的一面,笛卡尔的哲学是以普遍怀疑为起点的,康德无疑是批判哲学的第一人,尼采更是要重估一切价值,用锤子进行哲学思考(严格来说,尼采不是现代(modern)哲学家,黑格尔之后的哲学家似乎不愿意充当建筑师的角色)。基里洛夫的思想无疑也是带有批判性的,他的哲学开始于一个否定的起点——没有上帝。即使基里洛夫家里供奉着圣像与长明灯,即使他还曾给凶徒费季卡念过《启示录》,然而基里洛夫自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上帝,当然,他有他自己的神,基里洛夫的神类同于斯宾诺莎的神——自然全体。基里洛夫说:“我向一切祷告。您瞧,蜘蛛在墙上爬,我看着它,并且感激它在爬。”另外需要注意的一个事实是,虽说批判性是现代哲学的突出特征,但是这特征本身是寄寓于哲学之中的,与时代无涉。哲学恰恰是诞生在批判的基础之上的,泰勒斯说水是世界的本原的时候,他成了世界上第一个哲学家,其秘密就在于对诗学世界观的否定与批判。自古以来的哲学家在骨子里都是不信神的,即使他们几乎都像基里洛夫那样在家中装饰着圣像与长明灯。

        《群魔》的主角之一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对基里洛夫说:“只有一点我感到费解:您想给我们修桥,同时又宣布您奉行破坏一切的原则。他们是不会让您给我们修桥的。”一句话轻巧地点出哲学家与城邦的关系以及哲学本身的尴尬处境。

    二、

    基里洛夫的哲学——彻头彻尾的虚无主义

        哲学一直在同虚无主义斗争,虚无主义就如同阴影一般尾随着哲学,两千年来阴魂不散,让哲学家伤透了脑筋。然而虚无主义同哲学的关系也正如阴影同实物的关系一样,虚无主义源于哲学。哲学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必然产生虚无主义。我不知道这么一个事实算是哲学的悖谬、历史的嘲讽还是辩证法的必然真理。正如哲学思考是一种反思——对自我的思考,哲学斗争也是一种自我对自我的斗争,是哲学反对哲学。因而哲学活动就有些像自身否定自身的活动,仿佛边缘上的舞蹈:一边是存有,一边是虚无;一边是常态,一边是疯狂;一边是生,另一边是死。“应该有上帝而实际上没有上帝”这一事实将基里洛夫推上了哲学的边缘。“没有上帝”是基里洛夫的哲学起点,当然,如前所述,这也可能是所有哲学的共同起点。基里洛夫就是在这样一个赤裸的起点上走向了虚无主义,基里洛夫的虚无主义的最高表达是——哲学家应该自杀,推理如下:

        “就算想过得舒服些吧。上帝是必须的,因此应该存在上帝。

        ……

        但是我知道没有上帝,也不可能有。

        ……

        难道你不明白,有这种双重想法的人没法活在这世上吗?”

        出于哲学的自杀三段论使基里洛夫走上了哲学的边缘,面向虚无、死亡和疯狂的一面。彼得•韦尔霍文斯基称其为“真正的疯子”。若非某种相反的力量使基里洛夫在边缘上维持暂时的平衡,他就会奋不顾身地立马去死,投入虚无的怀抱。哲学始终推动着哲学家走向边缘,成为虚无主义者、疯子和死人。

        是什么力量使得哲学家能够暂时平衡在边缘上?基里洛夫在与书中“我”的谈话中提到两种原因阻止人们自杀,其中一种是“地狱”。这个词的含混之处在于:它既属于一种宗教信仰,也阐明了一种道德信仰。作为宗教信仰的“地狱”不足以对哲学家构成阻力,因为哲学家在本质上是不信神的。那么道德呢?出于理性思考的哲学在本质上也是不在乎道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通过大学生沙托夫的口说:“理性从来没有能力确定何谓善与何谓恶,甚至都没有能力来区分善与恶,哪怕大致上区分一下也不行;相反,它常常可耻而又可怜地将善恶混淆。”基里洛夫在与尼古拉•斯塔夫罗金的谈话中称一切都好:“假如有人为了这孩子把脑袋打碎,这很好,假如有人不打碎自己的脑袋,那也很好。一切都好,一切。”正是这“一切都好”将道德信仰上的“地狱”也一笔勾销了。“一切都好”同时也意味着“一切都不好”,因为“好”与“不好”已经失去了道德含义,因而声称“一切都好”的基里洛夫也同样可以对彼得说:“我也跟你,跟大家一样,是个混帐东西,而不是一个正派人。任何地方都没有正派人。”既如此,便可理解基里洛夫窝藏凶徒费季卡——这个意味深长的隐喻使我想起了刺杀凯撒的布鲁图斯,据说他就是被哲学家加图教导出来的。当然,基里洛夫不是加图,费季卡与布鲁图斯的品第差距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这般,对于哲学家而言,自杀既非宗教上的罪——因为没有上帝;亦非道德上的罪——因为没有善恶。将哲学贯彻到底使基里洛夫成为一个虚无主义的自杀者。

    三、

    自杀的哲学理据——成为神与鬼附体

        《群魔》中重要的自杀除了基里洛夫的哲学式自杀以外,还有主角之一的尼古拉•斯塔夫罗金的自杀。同基里洛夫一样,斯塔夫罗金也一直有着自杀情结,然而同基里洛夫公开宣扬自杀不同,斯塔夫罗金从未在人前明确地显露出他的自杀倾向。况且斯塔夫罗金显然不具有哲学理由,他的自杀并非哲学家的自杀,也不具有哲学意义,而是(抛开斯塔夫罗金的自虐倾向不论)一个邪恶阴险的无神论者的阴谋。斯塔夫罗金自己说:

        “如果做了什么坏事,或者主要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就是丢人现眼的事,不过这事十分卑鄙,而且……可笑,那就会遗臭万年,千秋万代遭人唾骂,这时我就蓦地想到:‘对准太阳穴来它一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那时候管它呢,让人们去议论好了,让他们千秋万代地去唾骂好了,不是吗?”

        斯塔夫罗金虽非哲学家,却深受哲学之害,这恐怕是最要命的地方——并非哲学家之人受到哲学的荼毒(如无神论思想),其后果不堪设想。

        对比基里洛夫与斯塔夫罗金的自杀方式的不同也不无启发,基里洛夫是用手枪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手枪作为一种火器是科技进步的产物,也就是说,是哲学在近代社会的成果之一,基里洛夫用手枪自杀,意味着哲学对自身的否定与谋杀,而斯塔夫罗金用丝带上吊显然不具有这样的哲学含义。

        与斯塔夫罗金不同,作为哲学家的基里洛夫,除了边缘上的舞蹈与阻力的哲学式解除之外,还有什么更积极的自杀理据吗?回答应该是肯定的,那就是吴飞老师的《自杀与美好生活》这一书名所揭示的理由:“美好生活”。基里洛夫的自杀是要追求一种绝对自由的美好生活,理据有二:(1)应该有上帝而实际上没有上帝,因而现世的生活是痛苦的,不幸的,是“一切都好”,也即“一切都不好”,没有善也无所谓恶。现世的生活是不可能美好的,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必然要抛弃现世的生存。(2)没有上帝,因而人自己就是上帝,就是神。人可以为所欲为,而为所欲为的最高形式就是自杀。自杀是最高的自由的实现,是人真正成为神的方法。故此,可以在小说中看见,基里洛夫喜欢孩子,注意锻炼身体,这些行为与他的自杀理想并不矛盾。

        哲学始终在有力地号召着不信神的哲学家基里洛夫追求自杀的美好生活,这种想法引导我注意到《群魔》书名的来历,这也正是全书最精深的地方:

        “那里有一大群猪,在山上吃食。鬼央求耶稣,准他们进入猪里去。耶稣准了他们。鬼就从那人出来,进入猪里去。于是那群猪闯下山崖,投在湖里淹死了。放猪的看见这事就逃跑了,去告诉城里和乡下的人。众人出来要看是什么事,到了耶稣那里,看见鬼所离开的那人,坐在耶稣脚前,穿着衣服,心里明白过来,他们就害怕。看见这事的,便将被鬼附着的人怎么得救,告诉他们。”

        出自《路加福音》第八章32—36节的这段话反复出现在《群魔》中,结合全书来琢磨此处“鬼”的角色,愈是玩味便愈是心惊。鬼是什么?它于人有何害?鬼进入猪里面,猪就闯下山崖投湖自尽了,此处鬼的作用就是:促使寄主自杀。这与上文提到的哲学促人赴死是一致的,莫非这鬼就是哲学?那猪呢?猪是什么?是哲学家?是被哲学愚弄的人?是俄罗斯?是为俄国替死者?人被鬼附了身——人沾染了哲学或是国家沾染了哲学——一心求死,而救世主耶稣出来驱鬼,他仅仅是驱鬼,把鬼驱赶到替死的猪里面去,从而拯救了那被鬼附身的人。但是并没有消灭鬼,然而,又有谁能担保,在耶稣离去后鬼不会重新回到那人身上?这就仿佛某种隐喻,宗教无力消灭哲学,而仅仅是人民的“致幻剂”。宗教可以暂时赶跑哲学,让哲学寄于猪内,然而却无法彻底消灭哲学。很难讲这种“致幻剂”能够维持多长时间有效,但是致幻剂毕竟不是药物,只能致幻,难以治病。耶稣只能驱鬼而不能除鬼,万一找不到替死的猪又该怎么办?

        对美好生活的渴求导致了人对神的僭越,而僭越的哲学就如同鬼一般附着人身,使人走向美好的虚无。况且就算是耶稣也难免要被鬼附身的——而这事实上已经发生。

    四、

    脱离哲学的唯一道路——吉洪的修道院

        耶稣能够驱鬼,这是《路加福音》告诉我们的,但是正如前文所言,耶稣驱鬼却不能彻底消灭鬼。宗教仅仅是一种致幻剂,对于永远清醒着的哲学家是不起作用的。哲学这种魔鬼是如此强大,驱使着边缘上的哲学家像猪一样疯狂地冲下山崖。耶稣拿这鬼毫无办法,即使他能使鬼“央求”自己,使哲学屈服于宗教的命令,成为宗教的婢女,哲学也能够凭着它自己的“主奴辩证法”反而披上了神学的外衣,更加光辉炫耀起来。婢女统驭了主人,并且将律法宗教的内核侵蚀殆尽。宗教永远不能使人脱离哲学。

        小说的末尾,出走的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突然间悔悟了,他似乎意识到他就是那个被鬼附身的人,现在他要向耶稣求助。他狂喜着要同一个路上认识的卑微女人一起去推销福音书。但是宗教无力使人脱离哲学,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的渴求必定失败。临终前,斯捷潘“坚定地、十分动情地”述说着他对上帝的信仰。然而,斯捷潘恋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却要如此恳求他:

        “上帝是有的,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请相信我,上帝是有的。”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恳求道,“抛弃您的观点,抛弃您的所有这些愚蠢的想法,哪怕一生就这一次呢?”(她好像没有完全听懂他的profession de foi)

        注意括号里的话,瓦尔瓦拉太了解她的这位老朋友了,斯捷潘就像所有皈依了基督教的哲学家一样,用自己的哲学千方百计地去证明上帝存在,而骨子里却没有丝毫的信仰。斯捷潘撒谎成性,他说着自己对上帝的坚贞信仰,热情地颂扬上帝,却悄悄地死于绝望,哪怕他说的某些话“与他早先信念中的许多观点直接相悖”。宗教信仰可以改变哲学家的说话方式,却不能拯救他们。

        哲学家基里洛夫说有两种原因阻止人们自杀,一种是“地狱”(前文已经分析过),另一种是“疼”,并且用他的含混修辞法说:“疼”这种原因很小,也很大。“地狱”对于哲学家并不构成阻力,但“疼”却起着实实在在的作用。基里洛夫说:

        “有两类人:一类人自杀是因为悲伤过度,或者是因为恼怒,或者是因为疯狂,或者是死了拉倒,反正一样……这类人起意自杀很突然。这类人很少想到疼,而是突然自杀。可是还有一类人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们就想得多了。”

        这话说得非常明白,“疼”对于一班人的自杀没有约束力,却是基里洛夫这类的哲学式自杀(当然也包括斯塔夫罗金那样的阴谋自杀)的阻力。怎样理解这个“疼”呢?它不在我们之外,当然也不会在我们的思想中,也不会是在我们身体的任何部位。凡是能够用理性考察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疼”这种东西。然而“疼”却是实实在在的当下感受,它不具备理性的普遍性——虽然你可以用你的“疼”来类比我的“疼”,但是你永远不可能感受到我所感受到的那个“疼”。然而“疼”却是实实在在的,似乎比理性更加理所当然。一旦你疼起来,任何理性的证明都无济于事,“疼”本身是真切的、当下的、私己的。“疼”当然可以合乎理性,但无论它是否合理,它都是现实生活的事实。由此,就可以将“疼”归入现实的生活世界,它甚至比哲学真理更加具有真理性。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就被“哲学地”表达为生活世界同哲学真理之间的张力。这就是“疼”能够阻止哲学式自杀的理据。

        于是,我们似乎可以希望,向生活世界的回归——对“疼”的切身感受有助于我们脱离哲学。然而吊诡的辩证法又发挥了作用,使我们的希望破灭:现实与理想的张力恰恰正是哲学的构成要件。正如前文所述,哲学是边缘上的舞蹈,边缘是哲学的特征,而边缘的任何一边都不是哲学。哲学有使人冲下山崖、跌入虚无、疯狂与死亡的倾向,但是仅仅当这是一种倾向的时候才是哲学。说哲学家具有这样的倾向,说的也仅是倾向而非现实。当哲学冲向虚无的倾向成为现实的时候,我们在述说一种虚无的哲学,而这无非是在说:没有哲学。认为没有哲学仍然还是哲学显然是荒谬的。因而对哲学倾向的阻力反而成全了哲学。生活世界并不是脱离哲学的可靠道路,相反,是生活世界成全了哲学。

        来自生活世界的“疼”虽有阻止哲学式自杀的作用,但也并不必然能够阻止哲学式的自杀,理由来自另外一种辩证法——就是柏拉图通过苏格拉底之口在《裴多篇》中宣称的辩证法真理:“痛苦与快乐总是相伴而生”。基里洛夫说“疼”是阻止哲学式自杀的原因,但他自己并没有因为怕疼而不自杀。基里洛夫自杀前疯咬彼得•韦尔霍文斯基的手指,彼得小指的剧痛指引读者来到了疼痛的辩证法之前,观看基里洛夫无可救药的开枪自杀。自杀前的呆滞与疯狂的基里洛夫在实践上真正处于自己哲学的边缘,而自杀之后的基里洛夫不再是哲学家,按照他的理论,他在开枪的瞬间达到了极端的自由——成为神。

        于是,我们悲观地发现,在陷入哲学之日就不要指望有朝一日能够超脱出来。然而辩证法的吊诡之处就在于:它往往在生出希望的地方覆灭希望,而又在绝望处燃起新的希望。正如前文所言,哲学思考是反思性的,哲学斗争是哲学自身的斗争,生活世界通过辩证法成为哲学的要件,而哲学对哲学自身的反对固然是哲学的辩证法,却也是脱离哲学的契机。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没有刊登的第二部第九章中指出了这样一条道路。

        吉洪是一个修士,既非传统,也不安分。他与斯塔夫罗金就魔鬼的问题相谈甚欢,并且透露了自己不信上帝的事实——教会的修士竟然都不信上帝,这难道不是哲学侵蚀宗教的结果?

        斯塔夫罗金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问吉洪如果不完全相信上帝,那么能否信仰魔鬼?吉洪的回答是:“噢,太可以了,而且常常如此。”考虑到魔鬼的隐喻含义,此处似乎可以这样理解:吉洪认为不完全信仰上帝,就可以去信仰(从事)哲学,而且常常如此。

        于斯便指明了一条不信上帝的道路——信仰魔鬼。因而一个人一旦沾染了哲学,便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哲学,“而且常常如此”。哲学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致于它只能自己反对自己——而且也常常反对自己。正如吉洪所言:“完全彻底的无神论者与达到完全彻底的信仰仅一步之差。”此言无非是说:完全彻底的哲学与脱离哲学仅一步之差。将哲学贯彻到底就是虚无主义,虚无主义恰恰是哲学最顽固的敌人,然而或许却是脱离哲学的唯一必然道路。

        辩证法的最为吊诡之处就在于:用哲学反对哲学——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荒谬了。

        注:所有引文出自译林的中文版。

  • 【转】萧瀚:虚无主义与伪革命──《群魔》漫谈

    作者:彩云追月 发布时间:2014-07-21 18:37:43

    在中国,与蜚声世界文坛已近一个半世纪长盛不衰的《卡拉马佐夫兄弟》相比,《群魔》被谈论和重视的程度简直不值一提,甚至从一定程度上说,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几部重大长篇小说中,这是被讨论和关注得最少的一部作品。

    这一沉默的默契,对于中国来说,既相当自然,又极不正常,或者反过来说,既相当正常,却又极不自然。因为俄国苏维埃政变成功之后,《群魔》一直被视为一部“恶毒攻击革命”的小说,这一观点自然也波及中国。其实,无论是褒扬还是贬低《群魔》的思想,如果将此小说仅仅视为是针对革命而讨论并且批判伪革命的,那就大大地降低了作品的思想分量,甚至可以说是对这部杰作的庸俗化解读──它真正的批判矛头指向的是20世纪人类即将深受其害的极权主义政治及其哲学基础:虚无主义。

    由于书报检查的原因,《群魔》初稿中的第二部第九章在最初出版时被删掉,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只好改写相关篇章(书尾那封寄给达沙的信可算是个替代品),但这一章通常在后来的出版中会作为附录单独成篇,加缪在创作根据小说改编的剧本时加上了这部分内容。这一章中有一份斯塔夫罗金的自白书,有些评论家称其为忏悔书,是不准确的,因为他并没有忏悔之意。在这份自白书里,斯塔夫罗金回忆了年轻时包括诱奸幼女和杀人等种种犯罪劣迹,自陈其颠覆一切伦理价值的虚无主义观念的来由,这是理解整部《群魔》的一把最重要钥匙。

    从作家创作的思想脉络来说,《群魔》其实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热身。《群魔》里虽然没有像《卡拉马佐夫兄弟》中《宗教大法官》那样辉煌的系统思想,但其中涉及的彼得•韦尔霍文斯基与斯塔夫罗金的谈话,五人小组中的所谓天堂就是百分之十的人奴役百分之九十的人之“希加廖夫理论”,以及斯塔夫罗金偶尔零碎的表达,都已经具备《宗教大法官》的雏形,至于《卡拉马佐夫兄弟》里极为人称道的那句天问:“如果没有上帝,人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在《群魔》里虽然没有那么醒目,但也已经明确提出。

    《群魔》攻击革命──这只是书中并非核心的东西,《群魔》所表现的对“革命”的批判,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预言了俄罗斯的未来道路,他眼中的革命者,只是中了虚无主义剧毒的俄国流氓与地痞,他们放纵享乐和杀人放火,是因为心中没有敬畏只有仇恨,他们取消一切价值,甚至不是重估一切价值,他们反对专制政府并不是出于正义和爱,而是出于对破坏的变态兴趣,而且因为他们懒惰图省事,解决无聊最简便的方法就是破坏,只是他们需要给外界一个破坏的理由以便免责才找到革命这件外衣──而通往地狱的通常都是捷径。正如波兰裔英国作家康拉德在他专门讨论俄国革命的政治小说《在西方目光下》揭开的题旨:

    “专制统治残暴愚蠢,摒弃一切法制,事实上将自身建立在彻头彻尾的道德混乱之上,导致一个纯乌托邦式的革命主义采用同样暴烈愚蠢的方式进行回击。该主义把毁灭作为首选行动,并有个奇怪的信念,即先要把某些既有的人类体制搞垮,才会有人心的本质转变。这些人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结果仅仅是更改一下名号。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全都是俄国人;世人将再一次领悟本性难移这句老话的正确性。”

    康拉德的这一精彩表述,揭示了虚无主义附着于革命的恶果──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说得更斩截而惊心动魄:“有权公然侮辱别人的人格最容易吸引俄罗斯人跟着自己走。”书中反复表现“革命领袖”彼得•韦尔霍文斯基为了“革命”不择手段,其中有这么一段,是在彼得指使“五人小组”杀害沙托夫之后的演讲:

    “你们目前要做的一切就是破字当头:让国家及其道德全部土崩瓦解。将来留下来的只有我们,我们未来的任务就是夺取政权:让聪明人参加我们的行列,而让那些蠢货做牛做马。对此我们用不着不好意思。我们要改造下一代,要使他们无愧于自由的接班人。我们面前还有千千万万个沙托夫。我们要组织起来控制舆论导向;对于那些逍遥派和观望派,我们应当伸手把他们拉过来,否则我们就太无能了。”

    这段演讲可谓揭开伪革命者真暴徒的面纱──至于什么是真革命,或有没有真革命,无论是康拉德还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没有涉及制度地讨论过,倒是宪政母国英国的罗素勋爵曾说过:

    “值得注意的是,最成功的一些革命──1688英国的以及1776年美国的革命──是由对法律身怀敬意的人完成的。”

    遗憾的是,在缺乏法治传统和自由传统的地方,如此与法治密切相关的道理并不会有多少人听得懂,在宗教土壤稀薄因而缺乏自然法传统的地方,人们甚至对法治也无能辨析。对这个问题,加缪《正义者》有更具贵族和精英气质的斩截回答:

    “如果革命背叛了荣誉,那我就背叛革命。”

    然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真正关心的并非革命,革命只是他批判虚无主义的一个载体。阿伦特认为极权主义的哲学基础是虚无主义,布罗茨基也是在这个意义上毫不含糊地将陀思妥耶夫斯基视为俄国反极权主义的第一波勇士──这个观点见于他批评昆德拉的一篇文章中,他的根据当然是《群魔》与《卡拉马佐夫兄弟》;而加缪更是明确表示,《群魔》是他认为最重要的四五部作品之一,将它与《伊里亚特》、《战争与和平》和《堂吉诃德》相提并论,并且为此专门改编了一部剧本《群魔》,他的另外两部著名剧作《正义者》和《卡里古拉》也都与《群魔》有着内在的精神与哲学联系,甚至他的成名作《局外人》也深受《群魔》影响。

    别尔嘉耶夫曾敏锐地指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比尼采更早就深刻揭示了虚无主义的作家,加缪则说自己在20岁时读《群魔》之后,一直被它震撼──他笔下的莫尔索也无非第三代第四代斯塔夫罗金。斯塔夫罗金并没有参与谋杀沙托夫的五人小组,并且反对他们杀害沙托夫,他甚至发出决斗书却宁愿被打死而不愿意朝对方开枪,对于费季卡要替他杀害妻子玛丽亚和妻舅列比亚德金,他也不置可否──这绝不能理解为是默认或羞于启齿(他的自白书可证),在所有经历中,斯塔夫罗金唯一感到恐惧(不是后悔)的是因他诱奸而自杀的小姑娘生前留给他的一个表情:朝他点头并且捏着小拳头对着他。在斯塔夫罗金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高尚的,也没有什么是卑贱的,没有什么是值得做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值得做的,他娶疯女人玛丽亚只是要为了表现独特并不是因为爱她,这是一次打赌的产物,虽然他表现得似乎极其温柔和绅士,而最后彼得要借费季卡之手杀害她,他也无动于衷。

    与恶贯满盈的五人小组首领彼得•韦尔霍文斯基相比,斯塔夫罗金至少看上去没有那么邪恶,斯塔夫罗金明确说自己不想杀人,但彼得却视之为瑰宝,奉其为精神领袖,是因为他彻底的超然物外,他眼中没有善恶高低贵贱是非黑白,救人和杀人没有任何区别,他表现得最有生命力的精神状态,只是玩世不恭而已,世界对他来讲只是死亡的一种形态,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从来不会有愤怒,也从来不知羞耻为何物;所以也从来不会有绝望。”他在母亲沙龙里的荒唐行径:当众揪人鼻子、当众咬他人耳朵,都只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要释放他无穷无尽的力量──至于怎么释放他完全无所谓,既谈不上有什么恶意,甚至也谈不上恶作剧。消解一切价值的“无为而无所不为”,就是他所达到的虚无主义的最高境界,这包括他最后的上吊自杀前留下的那封简短遗书:“不要怪罪任何人,是我自己。”作品借《圣经》福音书中中邪者身上的鬼从人身上出来后进入猪群,猪群因此跳海自尽,来隐喻斯塔夫罗金式的虚无主义会在俄罗斯引起灾难,但俄罗斯也会因为“虚无鬼”的最终离去而痊愈。

    只有准确理解了斯塔夫罗金这个人物之后,才能理解受他影响的彼得•韦尔霍文斯基、基里洛夫和沙托夫,他们各自代表了虚无主义的三种结果与面向。彼得是个打着革命幌子无恶不作的恶棍,那个远离京城的省城里发生的一切杀人放火的邪恶事件都是他谋划的结果,他的目标是通过恐怖活动动摇社会基础,颠覆一切既有的价值和秩序,他声称要让一两代人堕落而后让俄国走进天堂(书中很有意思的一个情节是当彼得跟省长连布克讨论这些的时候,连布克明确表示自己虽然有自由主义思想,但不赞成而且要阻止他们摧毁一切秩序和既成体制,因为他们官员的使命就是要维护这个帝国的表面秩序)。而事实上所谓天堂只是他作恶的借口,他自己也清楚没有天堂,他还没有到达斯塔夫罗金那样对作恶都失去兴趣的僵尸状态,因此成了不折不扣的恶棍。而基里洛夫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创造的人物群像中最具悲剧色彩的哲学英雄,也是他小说中最独特的一个人物,他因为不相信上帝,而用自杀来证明自己就是自己的上帝,他很善良,德行高尚,对沙托夫尤其慷慨,最后却替彼得杀害沙托夫掩盖暴行。而沙托夫曾经因为斯塔夫罗金而误入虚无主义歧途,但经过痛苦的思考,他认为除非宗教别无拯救,他因此而对那些打砸抢的伪革命之徒十分厌恶,要退出革命小组,但被彼得他们杀害──彼得杀他的原因仅仅是“流出的血当做一个扣,立刻把他们所有的人栓住,他们就会变成您的奴隶”。

    除了这些人物之外,斯捷潘•韦尔霍文斯基这个老自由派,也是《群魔》中被公认为塑造得最成功的人物之一,斯塔夫罗金虽然是他的学生,但自由主义思想在斯塔夫罗金那儿尚未成形,斯塔夫罗金就一个人不辞而别了,斯捷潘寄人篱下,在斯塔夫罗金将军夫人瓦尔瓦拉府上做一个寄生虫生活了20年,最后因为与瓦尔瓦拉闹别扭出走,在流浪的路上遇到圣经推销员索菲亚和其他农村村民,他们的淳朴和善良,使他醒悟自己此前的自由主义思想可能是错误的,于是临终前发表了一通“爱的宣言”,认为只有“上帝才能让人永远爱口”,而此前,他在省长夫人尤利娅举办的游艺会上已经发表过一通“美的宣言”,认为美才是超越一切高于一切的,没有美,就连科学也无法存在。

    斯捷潘作为那个时代俄罗斯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人物,是自普希金以来俄罗斯文坛上奥涅金、奥勃洛摩夫、罗亭等多余人群像中形象最饱满与丰富的一个。俄罗斯文坛上的多余人形象,是对俄罗斯知识分子的一种批判,批判他们脱离人民,不知道人民的需要,而空想和徒然地要改变俄罗斯,幻想将他们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俄罗斯,但他们自己却毫无行动力,从而对自己失去信心,并在无聊与枯寂中颓废沉沦。在很大程度上说,俄罗斯文坛上的多余人形象与俄国源远流长的民粹主义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所有多余人的共同特点都是用世之心太深,他们急切地想要用自己的思想改变俄罗斯,但知识分子毕竟不是革命家,于是他们对自己的无能不满,转而批判这些知识分子的无能,并将情感投射到俄罗斯的广袤疆域赞美所谓伟大的人民,不知不觉中就滑向了民粹主义,因此缺乏西方知识分子和艺术家那种以求真和求知醉心于智慧创造为业的从容与满足感──那是一种健康的个人主义的精神气质。这在俄罗斯作家身上体现得尤其明显,无论是普希金,还是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则要复杂得多,也自我冲突得多),包括当代的索尔仁尼琴,都有明显的民粹主义倾向,常常体现为大俄罗斯情结(布罗茨基的大俄罗斯情结则来自于他强烈的精英主义倾向)。

    从创作技艺看,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其他作品一样,这部《群魔》写得拖沓冗长,结构松散,有时候不必要的细节实在过于冗汰,此书的可读性不强──虽然像他所有作品,总是能在那些冗长繁复的文字里跳出光芒四射的句子。在写作此书期间,作者有次给友人的信里提到说,这部书写了一百多页以后,他才找到他的主角,可见此书缺乏事先精雕细琢地构思──叙述者小公务员安东•拉夫连季耶维奇不但多余,而且使得小说叙述无法自圆其说,因为他不可能全景参与。我很同意毛姆说有些经典著作如果出精简版本会更有人读,我在20多年前硬着头皮读过第一遍后,一直缺乏重读的兴趣,直到几年前两次重读,每次都只读到200页左右就继续不下去了,这次第三次重读还是下了点决心,全书中文版65万字,如果删掉20万字也许会好得多。加缪根据此书改写的戏剧,其实也可以算是个精简版,小说中最重要的精华内容,剧本基本上都保留了。

    正如历史上所有预言的命运,后人惊叹于预言的准确,但前人并不能避免预言实现后的悲惨命运,因为阿波罗早就下过诅咒,卡桑德拉预言准确,但没人信她。俄罗斯用了七十年的苦难和无数人道灾难证明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预言的惊人准确,让人担心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预言恐怖的伪革命只是他整个关于“虚无主义-现代性”预言中的一部分。


书籍真实打分

  • 故事情节:8分

  • 人物塑造:4分

  • 主题深度:5分

  • 文字风格:7分

  • 语言运用:6分

  • 文笔流畅:7分

  • 思想传递:4分

  • 知识深度:5分

  • 知识广度:8分

  • 实用性:5分

  • 章节划分:6分

  • 结构布局:8分

  • 新颖与独特:6分

  • 情感共鸣:4分

  • 引人入胜:5分

  • 现实相关:7分

  • 沉浸感:4分

  • 事实准确性:5分

  • 文化贡献:3分


网站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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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载评价

  • 网友 芮***枫: ( 2025-01-05 02:11:54 )

    有点意思的网站,赞一个真心好好好 哈哈

  • 网友 仰***兰: ( 2024-12-24 21:36:04 )

    喜欢!很棒!!超级推荐!

  • 网友 堵***格: ( 2024-12-21 00:11: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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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网友 瞿***香: ( 2024-12-14 05:15:38 )

    非常好就是加载有点儿慢。

  • 网友 步***青: ( 2024-12-10 17:10:07 )

    。。。。。好

  • 网友 戈***玉: ( 2024-12-20 06:27:46 )

    特别棒

  • 网友 相***儿: ( 2025-01-07 00:02: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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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网友 屠***好: ( 2025-01-08 17:54: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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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网友 印***文: ( 2024-12-25 06:56:31 )

    我很喜欢这种风格样式。

  • 网友 曾***文: ( 2024-12-11 15:06:31 )

    五星好评哦

  • 网友 苍***如: ( 2025-01-01 00:14:28 )

    什么格式都有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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