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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猫英语分级阅读五级3(适合小学四.五年级学生)(6册读物+1册指导)书籍详细信息

  • ISBN:9787521317350
  • 作者:暂无作者
  • 出版社:暂无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1-03
  • 页数:144
  • 价格:45.22
  • 纸张:胶版纸
  • 装帧:平装-胶订
  • 开本:16开
  • 语言:未知
  • 丛书:暂无丛书
  • TAG: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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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25-01-09 23:13:59

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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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目录:

《大猫英语分级阅读五级3》盒装内包含了6本读物和1本家庭阅读指导,共7本。

盒内7本书的顺序为:

1. 《等待哈里》

2. 《动物园奇遇记》

3. 《海边的小淘气》

4. 《动物隐身术》

5. 《 英雄狗》

6. 《嗡嗡嗡,小蜜蜂》

7. 《家庭阅读指导》


作者介绍:

多米尼克·巴特斯是来自圣伍尔斯坦小学的一名学生,他提交的《等待哈里》原创故事想象力丰富,文字质量高,在2012大猫儿童写作比赛中获胜,同大猫系列其他图书一同出版。法比奥·圣毛罗是来自意大利的一名绘者,长于为童书绘制插图,《呢喃小镇》等深受儿童喜爱的童书由他创作插画。


出版社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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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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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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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内容:

书籍介绍

《大猫英语分级阅读五级3》套装中包含6本英文读物:《等待哈里》《动物园奇遇记》《海边的小淘气》《动物隐身术》《超级英雄狗》《嗡嗡嗡,小蜜蜂》。其中有4本读物是大猫2011年和2012年写作大赛的获奖作品,另外两本百科均由儿童科普作家创作。四本读物有的来源于孩子的日常生活,有的来自孩子的奇思妙想,两本百科从不同的角度介绍动物,一本关注动物"隐身"的本领,另一本是图文并茂的蜜蜂小百科。这6本读物主题丰富,画风多样,读物均可点读,扫描单书或盒封封底二维码可听音频,适合小学四、五年级学生阅读欣赏。


精彩短评:

  • 作者:甜菜猪猪 发布时间:2013-10-14 15:53:05

    看完感觉没有我要吃的那款

  • 作者:小平1945 发布时间:2022-10-07 13:57:51

    框架比较全,内容比较浅

  • 作者:明天依然要快乐 发布时间:2018-03-01 14:09:12

    阅。

  • 作者: 发布时间:2023-05-21 17:47:22

    又有高度又有可读性,还很自然,大概就是这样的作品了

  • 作者:MERLAN 发布时间:2014-03-16 23:31:39

    即将明显改变生活的书

  • 作者:kento 发布时间:2014-07-25 19:51:04

    小时候看完哭瞎了好么


深度书评:

  • 於梅舫:《新学伪经考》的论说逻辑与多歧反响①

    作者:理一分殊 发布时间:2021-01-11 17:59:16

    原载《社会科学战线》2019年05期

    内容提要:

    戊戌前士林与官场人士对《新学伪经考》的认识与反应,大体经历了梁启超所谓从学术而入政治的过程。此由《新学伪经考》具备的双层特质所决定。时人对《新学伪经考》的反应,显现学术与政治一而二、二而一交织成一体的历史。大体来说,单纯读《新学伪经考》文本者,多从学问的角度判其“考据”之得失,或称其可成一家言,或讥其纯任主观、武断。与康氏接触较深者,则多从其口说、书信中,透知《新学伪经考》深意,根据其学说背后屡经“口说”推阐的政治寓意与现实指向,对康氏政学理念取同情或反对的态度。内中牵动当时官场与士林对君权与民权关系的思考。

    关 键 词:

    康有为

    《新学伪经考》

    素王改制

    戊戌政变

    “今文学运动”是牵动晚清学术与政治的大事。②其中,康氏撰《新学伪经考》(以下简称《伪经考》),树立“今文”排斥“古文”,大张“今文”门户,依托“今文真经”阐发“托古改制”之义,引起较长时段内士林与官场之连续反响,为“今文学运动”中一大枢纽。③由此入手,抉发时人品评此书之不同内涵与背后立意,成为探究“今古文之争”本事与流变的绝佳视角。“躬与其役”的梁启超称,这一运动展现为“学术之争,延为政争”的多歧进程。④这一多歧进程,与《伪经考》的政学多歧反响,实互为因果,而非绝然区分为学术与政治之别。

    今人对康氏《伪经考》反响的考察,以张勇《也谈〈新学伪经考〉的影响——兼及戊戌时期的“学术之争”》(《近代史研究》1999年第3期)、贾小叶《戊戌时期的学术与政治——以康有为“两考”引发的不同反响为中心》(《近代史研究》2010年第6期)二文为要。张文注重时人对《伪经考》因人因境之不同认识及背后意思,揭示了《伪经考》第一次被人参劾的实情,也注意到时人对《伪经考》与《孔子改制考》的不同反应。贾文立足于时人对“两考”的不同反应,揭示了《改制考》内容所透露出的“民权平等与托古改制”,才是时人赞成或反对“康学”的核心,诸人对《伪经考》的反应主要落于学术一面。以上两文相对于前人研究来说进展明显,然相应于当时史事来看仍不无空间。

    最扼要处在于,考究士林、官场人物对《伪经考》的不同反应,虽着眼于各家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的观感、态度及其背后意味,具备脱离于《伪经考》本身的意义,显现批评者的眼界、识力与政学意图,然在此整体过程与链条中,作者撰意仍会不同程度影响、制约后者的判断与思路。故不能忽略康氏勾勒《伪经考》的理路及其旨趣,作为考究此事之开始。张、贾二文皆未充分注意《伪经考》本身的论述策略与特质——既有学术表达,也寓开放的近于政治的阐释,故对于学术与政治区分过于清晰,对于《伪经考》与“素王改制”说的联系有所割裂,而对于由“学术”为何可以延为“政争”的内在意蕴,也有待进一步的分析与落实。本文主要基于《伪经考》合考据与口说的论述策略,以见康氏学说流传的一而二、二而一的面相以及由此引起的多歧反响,以见“学术之争,延为政争”并非单线转化的复杂面相。⑤

    考据与微言

    《伪经考》去“伪经”存“真经”,重序“真经”的传授系统,以此作为“发明”孔子微言大义的根本——“古本”与“道统”,其逻辑自然接上“真义理”,故《伪经考》实是一个近似于开放的学说阐释系统,也即据此所释的“微言大义”在康氏学说中实可因时而进(异)。《伪经考》的“经说”与必将阐发的“微言”——“素王改制”,实会因读者阅读目力的高下或作者口说阐释的深浅,而连动为一体。这也是后续士人对《伪经考》认识多歧的一大因素。

    众所周知,“以经营天下为志”的康氏于光绪十四年(1888)踌躇满志地第一次上书,最终结局却大出预料。因“内容讦直”“同乡京官无结”诸因,上书未得上达,可谓无疾而终。⑥如果考虑到,康氏在中法马江之役后,受师友激荡,在时人纷纷上书抗议的氛围中,仿龚自珍“自改革”之论,匆匆缉定《教学通义》,欲“通治于教”,以此“反古复始”“创法立制”,以为“王者取法”,替“生民托命”,当然也不无为自己出人头地作一番努力的考虑。第一次上书,便是这一“创法立制”豪情壮志的延续与实践。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康氏上书不仅不能上达,也未获得如梁鼎芬、朱一新上书的直言之声,⑦反而引起“朝士大攻之”的反响,被迫离京返乡。心理预期与事实境遇的迥异,对于初出茅庐的康有为来说,不可谓一大冲突,为人生一大变故,引来很多思想上的刺激,也实实在在地促动其学说的转变。

    然康氏之为康氏,正在其愈挫愈勇之处。在康氏看来,时势已经很紧迫了,“外度之天时人事,而有迟不及待之势。内求之精神年力,而有时不我与之伤。”⑧故在康氏看来,所上书乃不得不发。奈何“虎豹狰狞守九关,帝阍沉沉叫不得”⑨。“许身不自量,窥比稷契属”的“狂生”,面对的是“狰狞守九关”的虎豹以及“人情日淡漠”的士人。于是,康氏强烈地表现出要唤起士人“任道之心”的欲望,所给出的答案在于变儒弱宽敷之教。

    康氏回乡前赠别沈曾植的函内,便揭出此层意思:“世变大,则教亦异,不复能拘常守旧,惟是正之。”⑩此信在排斥一系列计划后,将志向寄于“教”。此“教”绝不是如“佛氏之降伏其心”,也不是像“老氏之弱其志”,而是要发挥强毅气节、救人于水火的“不忍人之心”。他很自信地表达:

    伊尹曰:先知觉后知。孔子曰:诲人不倦。凡比吾先而生,后吾而出者,皆吾人民也。声气所通,舟车所及,皆吾土地也。二帝、三王、先圣、诸儒,皆吾统绪也。立义树说,皆吾事权也。(11)

    “二帝、三王、先圣、诸儒,皆吾统绪也”之论,已然具备傲视一切的气概,何尝相让于《伪经考》发两千年未发之覆的狂傲。与黄绍箕亦言同理:“大约世变不同,今非以出世心行入世事不得。虽禅者说,正不得以异教论,不然,终为依阿世故之人,非可置于铁轮顶上旋者。”(12)主旨即在于坚韧任道,以出世心行入世事。那么,讲之于乡时,《长兴学记》便可以这么表达:“人貌而天心,犹恐血气未能融液,将死生患难体验在身,在有如无,视危如安,至于临深崖,足二分垂在外,从容谈笑,其庶几乎?死生不知,则毁誉谤讪如蚊虻之过耳,岂复省识?故行吾心之安,虽天下谤之而不顾,然后可以当大任也。”(13)

    如无上书不达群谤纷起的经历,康有为或很难逼出此番真实的体悟。也预示康氏正要打破“缚手缚脚”的绳索,绝不拘守故常,行不动之学,大起变教心。而一部能反映此义、承载此学的不寻常著论——《伪经考》,也呼之欲出了。

    返乡途中,康氏谒白鹿洞紫阳书院,咏诗云:

    汉宋有晦翁,集成学为至……大学与中庸,纯粹有次第。孟子配论语,洙泗心传继。五经失微言,四书发大义。八百年学风,无出新安制。实为新教主,后圣范一世……大道虽未闻,太平法尚蔽。此乃刘歆罪,难为考亭喟。(14)

    此诗大意明晰,体现出康氏“世变大,则教亦异”的大体思路,描绘了因刘歆篡乱经典,使得《五经》失微言,宋儒朱熹创辟新路,以《四书》别出于《五经》之外,“洙泗心传继”,发得“大义”。于是“八百年学风,无出新安制。实为新教主,后圣范一世”,朱子之学已形如路德新教。诗中,康氏留着塑造孔子学说的新通道——《五经》的“微言”究竟是什么?这是朱熹所“大道虽未闻,太平法尚蔽”,而待发挥的义理核心。这几乎就是《伪经考》的诗化。事实上,当康氏确认朱子发挥的《四书》为“新教”,也便带入了“恢复”孔子真教义的相对于后世来说的“变教”之举。这也是康氏抱负与实际走向的结合。他尝问沈曾植道:“今日尚可为孔子、释迦、耶稣、谟罕默德否?”(15)欲立教为宗师意明白显露。

    《伪经考》一如上诗所咏,循康氏理解的朱子之道,而反向运之,首先在得《五经》真本,以续先“失”的微言。其逻辑与路径大致为——获得真经古本,疏通真经古本与义理的传授脉络,发明微言。要将此意落实,首先需获得真经的本子,一如朱熹以《四书》别出《五经》,康氏以真(新)《五经》别出《四书》。因此,《伪经考》非常重要的一步,就是“采西汉之说,以定孔子之本经;亦附‘新学’之说,以证刘歆之伪经”(16)。其次,真经承载着义理(微言大义),证明真实性要素之一,即必须流传有序。这又是极度接近朱熹的道统说。此传承体系即公羊学(孔子改制之义)的传授脉络,大体见于下文:

    秦火虽焚,而《六经》无恙,博士之职不改,孔氏世世不绝,诸儒师师相受,微言大义至今具存,以为“乖绝”及“书缺简脱,礼乐崩坏”,皆歆邪说,攻今学真经而创古学伪经。且所谓“微言大义”,即孔子改制之学业:申公、辕固生、韩婴、伏生、高堂生、田何、胡毋生、董仲舒,四百年传之不绝。自歆伪经出,托之周公,而后孔子之微言大义乃乖绝,实乖绝于歆也。(17)

    此文明确地述说,孔子之后,孔子改制之“道”传授有序,一直传至董仲舒,微言大义犹存,只是因为刘歆伪造经典,致使后世惑于伪说,才使之不传。此微言大义即“孔子改制之学业”。这也就是康氏在上引诗中所咏“《五经》失微言”的原因,所谓“此乃刘歆罪”。

    《伪经考》几乎因袭了这一逻辑。康《序》论刘歆作伪,郑玄篡统,导致道统的式微,“伪学”颠覆“正统”。故《伪经考》也承担着类似于《四书》的职责,要“提圣法于既坠,明《六经》于闇曶,刘歆之伪不黜,孔子之道不著”(18)。两者相通。稍加改变的是,朱熹道统说谓孟子之后不得其传,康氏则为董仲舒之后经刘歆伪说覆盖而不得其传。

    “考据”确定孔子“本经”及传承系统,最终目的在于引出真义理。前引诗已明确咏叹“《五经》失微言,《四书》得大义”,辨真伪,得“真经”后,必要引出失去的“微言”。真义理的基础在于真《五经》(此为根本)以及自身流传有序。此即上述二义的逻辑。这是康氏学说的根本与奠基,此根本坚实,后续方能进一步阐释义理。《伪经考》以“考据”的形式出现,与此当大有关系。

    在此基础上,康有为声明:孔子“改制之意,著于《春秋》。孔子早而从周,晚莫道不行,思告后王,于是改制,与颜子论四代,子张言十世是也。盖周衰礼废,诸子皆有改作之心,(棘子成之恶文,老、庄之弃礼,墨子之尚俭,皆是)……必知孔子改制《六经》,而后知孔子之道所以集列圣之大成,贤于尧、舜,法于后王也”(19)。故孔子改制,首在改制《六经》这一意思,改制度、立法制,皆是其中之意。

    “改制之义”且贯穿于群经,所谓:“孔子改制之学首在《春秋》,《春秋》之传在《公》《穀》,《公》《穀》之法与《六经》通。”(20)《公羊》家说实统合《六经》,《六经》全为孔子改制之学。于是,“凡所云‘儒’者,皆与异教对举而言。盖孔子改制后,从其学者皆谓之‘儒’。故‘儒’者,譬孔子之国号”。“儒者,孔子之教名。”(21)

    《伪经考》极欲指明这一微言大义。康有为在与《伪经考》相呼应的《考定王制经文序》中明确说:“西汉以前,学出于一,皆为孔子改制之礼。而《王制》者,盖孔子将修《春秋》,损益周礼而作。王者,谓素王;庄子说王制者,素王改制之义。(句容陈立、德清俞樾皆有此说。)乃知孔子以布衣之贱,而上继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统者,不因道德之高,实沿制度之大一统也。孟子论尧、舜、三王而及孔子,必以《春秋》为据,又云《春秋》‘天子之事’。”(22)

    康有为的言说,一反朱熹道统以心性道学为孔子接上古圣贤统绪之意。而孟子最知孔子处,即在孔子“继四圣之功,不言其德,惟言《春秋》。孟子私淑孔子者,必不谬矣”。孟子恰是朱熹道统论中程子之前最后得孔学之传者,也被认为是发挥心性之学的贤圣。故康有为阐释的孔教之统,实为兼合义理、制度二统者,而犹以制度之统为要,以“作《春秋》以继王迹”为“微言大义”,(23)且有以制度压过心性之势。

    简言之,康氏将朱子《四书》阐释的孔门微言大义,勾勒为刘歆伪造经说之后的偏安之学(路德新教),至多得孔门教义之半,而自己则以朱子将《四书》别出于《五经》之外的办法,“还复”孔子真《五经》,反别出于《四书》之上,“重新”判定朱子所不知的“真经”及其传授系统。“掌握”了这一数千年不知的秘密后,便可从新的“道统”中集后学大成的董仲舒处“接续”孔子改制之义理。

    故《伪经考》实际上并非有意争立与“古文”对立的“今文”立场,而是学朱子且欲超拔于朱子之上。而且,他在确立了“真经”、微言大义相承的“道统”后,留有一个待充分阐释又相对“开放”的“孔子改制”的义理。而“圣人微言大义,其文著于经,其说授于徒之传”(24),皆待康氏抉发,为《伪经考》的自然逻辑延伸,且一开始多以口说(书信)传之,正应了“其说授于徒之传”。正因此,康氏阐释的素王改制之“微言大义”具备了因时可进(异)的“开放”性,导致后续士人认识的多歧。

    政学多歧之反响

    《伪经考》初刻于光绪十七年(1891)七月,成稿则在1年前。在未刻前,康氏已将《伪经考》稿本向朱一新呈教。朱一新或是目前所知《伪经考》最早的读者,更是真正仔细品评且留下详细记录的第一位学人。仔细阅读朱、康往来论扎,会发现朱氏既据康氏考据而辨学,也进一步由辨学而入康氏论学背后的心曲。(25)

    朱一新对《伪经考》的概述性认识,体现于他获读此书后的第一次书信答复,基本上根据《伪经考》文本,就“考据”谈“考据”,立足于学术一面。朱一新基本认可康氏“扶植孔氏之遗经,摘发嘉新之伪制,以是自任,成一家言”。然对其“摘发”伪经的具体考据过程,则不无怀疑,即“窃以为伪《周官》《左传》可也,伪《毛诗》不可也;伪《左传》之羼乱者可也,伪其书不可也”。且对康氏“今文与今文,古文与古文,皆同条共贯”之论断提出质疑。提示陈寿祺所疏证之《五经异义》,“所采有今文与今文、古文与古文各异者,亦间有今文与古文相同者,就其所采已如此,况许、郑之辨不尽传于今者乎?”(26)

    朱一新清楚地感觉到康有为《伪经考》存有以《公羊》学孔子改制义统辖六经的立意。今文与今文同条共贯之意,落实于此。从这个角度出发,朱一新颇重视辨析《公羊》家法。以为“近儒为公羊学者,前则庄方耕,后则陈卓人。方耕间有未纯,大体已具。卓人以《繁露》《白虎通》说《公羊》,乃真《公羊》家法也”。其中缘故,便因《春秋繁露》《白虎通》融汇当时公羊家以经学阐发政见之论,陈立能深知究竟,以汉还汉,得公羊家之义。故新王、通三统诸素王改制之说,只可还于西汉公羊家,不可上达孔子立意,自也不能延伸于当下,此类“非常可怪之论,至于董子、邵公可以止矣”。

    然而,清人治《公羊》学,又有突破汉人家法(或者说不明《公羊》家法),以《公羊》义疏通别经者。如“刘申受于邵公所不敢言者,毅然言之,卮辞日出,流弊甚大。《公羊》与《论语》,初不相涉,而作《论语述何》以疏通之,戴子高复推衍之,其说精深,剧可寻绎。然谓《论语》当如此解也,然乎?否乎?”(27)就此,《无邪堂答问》亦有进一步辨析:

    近儒惟陈卓人深明(公羊)家法,亦不过为穿凿。若刘申受、宋于庭、龚定庵、戴子高之徒,蔓衍支离,不可究诘。凡群经略与《公羊》相类者,无不旁通而曲畅之。即绝不相类者,亦无不锻炼而傅合之。舍康庄大道而盘旋于蚁封之上,凭臆妄造以诬圣人,二千年来,经学之厄,盖未有甚于此者。(28)

    朱一新明言:“援《公羊》以释四子书”的刘、宋、戴诸人“析言破律,乱名改作。圣人复起,恐皆不免于两观之诛”。实讽将其推至极致的康氏,称:“以足下之精识,而亦为所惑溺,岂不异哉。圣门教人,《诗》《书》执礼,性与天道,不可得闻。《易》《春秋》皆言性道之书,游、夏且不能赞一辞。而欲以公羊家之偏论,变《易》《诗》《书》《礼》《乐》,将使后人何所取信?学者何所持循?”(29)“新周、故宋、黜周、王鲁,惟圣人能言之。圣人且不敢明言之,汉儒言之,亦未闻疏通《六经》以言之。”(30)

    朱一新除详辨康氏《伪经考》内容与环环相扣的立学理路外,更在此基础上,透析其撰《伪经考》之政学野心。朱一新以为康有为有以董仲舒之论、素王改制之义,“压倒东汉以下儒者”,所谓“大要足下卑宋儒之论,而欲扬之使高,凿之使深。足下以是疑宋儒,而虑其同于佛、老,仆则窃以是为足下危也”。进而推康氏用心,则在“以董子正宋儒”。(31)此为朱一新论辩核心。更加值得注意的是,朱一新论析康有为学术之正邪,点明康氏除“以董生正宋儒”、与朱子争胜之意外,更有“欲推及董生所不敢言者”。(32)朱一新在书信中表达道:“今托于素王改制之文,以便其推行新法之实。”“故于圣人之言,灿著六经者,悉见为平澹无奇,而必扬之使高,凿之使深。”(33)此说一般被论者认为反对康有为变法,内中却别有深意。朱一新在《无邪堂答问》中则说得分明:“夫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天以五常之理赋人,故《乐记》谓之天理。义之用多端,而莫大于君臣。故天泽之分,必不可逾义理之学。”又说:“近人知理之不可恶,宋儒之不可仇,而必不肯言同然之理,独言圣人罕言之理,高则高矣,夫理而可以高言邪?”强调:“今夫义之实,莫大乎君臣;仁之实,莫大乎父子。世衰道微,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乃正名定分,以诛乱贼之事,非干名犯义,以改制度之事也。”(34)

    显然,朱一新由《伪经考》所显露之素王改制义,怀疑康有为“日新义理”,“独言圣人罕言之理”,颇有“逾义理之学”、突破君臣之分。是为朱一新品析《伪经考》,考辨康氏学术旨趣之更深一层寓意。相对于今人多视朱一新为从古文家立场批评康氏之今文经学,实际上朱氏更注意《伪经考》之不明今文家法——也即今文经各有家法,今文不能和今文同条共贯。而此层批评,实是康氏学说演进之根柢,也是朱一新品评之起始。此为辨学一层。进一步指向康氏借“公羊学”之“非常异义”,“日新义理”,(35)有溢出“纲常”之嫌疑。已由辨学,深入一层。

    朱一新对《伪经考》的整体运思与深层意趣的辨析,大体已揭示《伪经考》在“考据”的面目下,既有反映汉代经今古文历史名相的一面——故可立足“考据”的确实与否,加以再“考据”,此为所谓“学问”一路。也有反映康氏自身政学抱负(野心)的一面——故可立足康氏据“考据”真伪经典,确立“孔教”经典,阐释“素王改制”义的“日新义理”及其流露的突破固有“纲纪”的倾向,而辨其政学“心术”,此已近于“政治”一路。而两者实为一体,不可区分。戊戌政变之前,士林、官场人士对《伪经考》的认识,大体不离此,又相互因应。

    朱一新与康有为辩后,将《伪经考》寄呈乃师俞樾。光绪十八年(1892)二月二十三日,俞樾得孙妇及从孙笃臣十七日之书信,内附朱一新来信,即含朱所寄赠之《伪经考》。此前,俞樾已获沈能虎所赠《伪经考》。俞樾阅后,以为康氏书:“力攻古文之伪,故凡后出之《毛诗》《左传》皆以为伪,并因《说文》有籀古亦排摈之。”对于这一结论,俞樾以为“其所论似正”,所谓似正,即有不正,不过亦承认可为“一家之说”。但对康氏在书中“以诸伪经皆刘歆所造,故目之曰新学,以歆固新莽国师也”,颇不表认可,以为“然此究谁见其执笔而书乎?”对于康氏求证过程中“凡古书中有与己意不合者,皆以为刘歆窜入”,认为“亦未免武断矣”。(36)

    俞樾之品论,与朱一新有相近处:(1)俞、朱对康氏谓《毛诗》伪、《左传》伪,一定程度上接受或可存疑,大致因《毛诗》《左传》确有可怀疑处,且自宋以来便已有考辨。(2)俞、朱皆不满康氏以“考”为名的论著中,却以己意治经、任意涂抹之弊。至于康氏深层立意,俞樾并未论及。俞、朱皆深明《公羊》家法,故二人有关康有为以己意治经的批评,或为定论。(37)但至少皆以为《伪经考》或可成一家之说。

    之后,《伪经考》在江浙地区颇有流传。光绪十八年(1892)八月之前,沈善登得读《伪经考》。沈善登,浙江桐乡人,师从钟文烝。钟氏为穀梁学专门名家,著有《春秋穀梁经传补注》,故沈氏学问颇有来历。好友谭献称其“谈艺深创,不能为他人道”(38)。沈氏读《伪经考》后叹美不已,特意致信谭献,至少以为谭献或感兴趣。谭献在闰六月记录此事,言“此书暇日当持平论之”。

    谭献治学宗尚常州庄氏,喜好公羊学说,以庄存与《春秋正词》为绝业。然谭献尊《公羊》,亦不废《左传》,喜今文,亦好《周官》,足见其学无门户。谭献“少时酷嗜马氏书(《绎史》,引者注),尝欲董理删补,尽收近代校雠纂录诸善本,为古书真伪别白定真,以诒学子,事繁未就”(39),故亦好辨别伪书。

    谭献接沈谷成书后,于光绪十八年(1892)八月十一日初读,认为“行阵壁垒,非方植之所敢望。然以当六艺干城,九儒正流,恐犹未也。今年岁余,尚思鳃理之”(40)。谭实赞康氏立论坚实,过于方东树。相对于康氏自期,谭献对《伪经考》的学术创见仍有所保留。光绪二十二年(1896)十一月廿六日,谭献又阅《伪经考》,以为“此亦独照者,但以锻炼行之。尚欲平情推究其本末”(41)。光绪二十四年(1898)二月十二日,谭献再阅《伪经考》,认为:“康氏书持之有故,不无周内。《史记》中涉古文字往往骾出,此有迹可寻者”(42)。反复阅读之后,谭献看法实与初读时相近,即康氏论证有据,亦有按己意锻炼而成者,不无深文周内之嫌。

    俞樾、谭献皆当时东南学术大儒,品论如此,可见一斑。事实上,当时士人对《伪经考》之最大控诉,不离治经武断,判分今古文优劣失当,而非所谓今古门户之争。此大可注意。

    光绪十八年(1892)至光绪十九年(1893),梁启超与洪良品有数次书信来往,讨论今古问题,皆围绕《伪经考》。洪良品大旨以为,当时所谓今古文,并非指经说之不同,“皆指字画言之。古文科斗,今文隶书”。今古文皆传孔子之学。洪氏揣度康有为之意,乃“特歆于魏默深《诗、书古微》之冒称绝学,欲于二千年后特标一帜,而无如二千年以上事实,见于史策者昭昭,因见近儒解经不通,则必藉口刘歆窜入,因附会《王莽传》《西京杂记》《史通》诸书,以入其罪,然后经典可以肆其抨击”。其意在与先儒争胜,夺所谓二千年不传之密。故推衍前人以为《周礼》《左传》出于刘歆作伪之说,“以遍及各经”,以“想当然”定圣人之经,流弊恐至侮圣毁经。洪氏自称:“未尝分某经为孔子之传,某经非孔子之传,亦未尝言今文不及古文也。”其批评重心,在康氏言刘歆遍伪诸经出于“想当然”,无实证,恐后人受此影响,流风更为肆虐。对于康氏《伪经考》所言及梁启超所发挥的孔子改制大义,倒无驳义。(43)

    光绪二十年(1894)四月十一日,皮锡瑞浏览《伪经考》,评曰:“其说皆从今文以辟古文,所见颇与予合,而武断太过,谓《周礼》等书皆刘歆所作,恐刘歆无此大本领。既信《史记》,又以《史记》为刘歆私窜,更不可据。”(44)

    五月二日,翁同龢读《伪经考》,指康氏“以为刘歆古文,无一不伪,窜乱六经,而郑康成以下皆为所惑云云,真说经家一野狐也,惊诧不已”(45)。然仍视康为“说经家”,与皮锡瑞之见可通。

    此类皆可见当时对《伪经考》多实事求是之评价,斥其以己意治经,致多有武断、想当然,几乎不见以所谓今古立场展开的批评。此类评论者皆有一共通特点,即只凭《伪经考》文本本身加以评论,故多据“考据”论学术的高下,而不涉“非常异义”。

    光绪二十年(1894)七月,《伪经考》遭到奏劾,勒令其自行抽毁。这对康氏应是一大打击。《伪经考》之遭参劾,主要在人事,不在学术,这已为论者所揭明。(46)但终究是以书为借口,攻击点在学术。阅此奏片,着力处在《伪经考》判刘歆作伪,以古文经为伪书,证孔子之学在今文。而判定真伪之权操于康有为手,似可对孔子有所上下。故参劾者有康有为自号长素,以为长于素王之说。(47)必须引起注意的是,此奏已有引向康氏有意“立教”处,此也实是康氏《伪经考》本具的意思。也可见,奏劾《伪经考》者,作过充分的准备,也颇采访当时流行口说,因此多少识得《伪经考》背后的意趣。

    随着康氏之学传播及其本人的口说,《伪经考》颇受一些趋新人士之欣赏,恰在于康氏学说所体现出的立孔教有君民共主的“民权”色彩。

    孙宝瑄谓“长孺、粹卿辈专以圣人作妄语为宗旨”(48)颇能动人,“伪造之说出于康长素,彼欲以新奇之说胜天下,而不考事理。粹卿惑焉”(49)。光绪二十一年(1895)二月廿三日,宋恕致信杨定甫:“岭南康长素,顷晤谈半日,所学似过季直、志三。上海张经甫,博古不及长素,而通今似过之。仁和夏穗卿,见解颇近恕,恨未深谈。”(50)宋恕谓夏曾佑见解与自己颇近,大致在于复原孔教之举,而夏曾佑之说实受康有为影响。宋恕四月初九日言夏曾佑之说,“与鄙见有小异者:执事判长夜神州之狱归重兰陵,岭南康子判斯狱也归重新师,下走判斯狱也归重叔(叔孙通,引者按)、董、韩、程”。除此之外,亦有改教、复教之辨,言:“执事倡议改教,甚负盛意。然下走窃以为图拯神州,不必改教也,复教也。”(51)与康氏提倡孔教实有相通处。夏曾佑在回信中说:“执事来书云鄙人归狱兰陵,长素归狱新师,公则归狱叔、董、韩、程,似乎所见不同,各行其是,然实则无不同也。”(52)这些皆是有闻于康氏“口说”后所下的论断。

    主张不立门户的孙宝瑄谓:“《周礼》实非伪书,而为君统中治之最善者也。”(53)由此,孙宝瑄对康有为《伪经考》证《周礼》为刘歆伪造以为不然,言:“《周官》一书,长孺决为刘歆伪造以媚新莽。然观其书,条理精密,广大美备,且多名理,使歆能伪造,歆亦圣人也。”对其说刘歆遍伪诸经,亦有所保留。(54)对宋恕驳《伪经考》语亦表赞同。(55)

    然亦承认《伪经考》“疑《左氏传》为《国语》所分出者,颇有见”。又谓“《毛诗》《左传》二书,实为可疑。”似在疑信之间。孙氏尤其对康有为复原孔教极表赞成:“长孺诋刘歆列儒于诸子之一,比之胡、汉并称,不为无见。儒为孔子国号,尤与愚意暗合。”(56)对《公羊》家三统说甚表赞同:“今人皆悟民主之善,平等之美,遂疑古圣贤帝王所说道义,所立法度,多有未当,于是敢于非圣人。自据乱、升平、太平三世之说兴,而后知古人有多少苦衷,各因其时,不得已也,《春秋》公羊家之所以可贵。”记严复《天演论》序更云:“《公羊春秋》之旨,多与群学之公例合。”(57)

    故章太炎谓:“初,南海康祖诒长素著《新学伪经考》,言今世所谓汉学,皆新莽之遗;古文经传,悉是伪造。其说本刘逢禄、宋翔凤诸家,然尤恣肆。又以太史多据古文,亦谓刘歆之所羼入。时人以其言奇譎,多称道之。”(58)出自熟悉江浙趋新学人风向的章太炎的言说,可概《伪经考》之流行及其因果。

    当时可以接受《伪经考》的士人、官僚不在少数。张之洞当时颇重视康氏之才。光绪二十一年(1895),为办上海强学会事,九月十五日康氏“入江宁,居二十余日,说张香涛开强学会,香涛颇以自任,隔日一谈,每至夜深”(59),可见宾主相契。之后双方破裂,由“隔日一谈”至“背盟”,内在原因值得揣摩。康氏当时的反应是:“强学会之散,由《伪经考》今古学意见不同。”(60)后在《我史》内称“今古学意见不同”之内核为张氏不信“孔子改制”。(61)关键在于,所谓“孔子改制”之义为何?光绪二十二年(1896),为张之洞延主钟山书院的缪荃孙致信王先谦,用语中称康氏为“康逆”,不可不注意。王先谦的回函中,可见重要信息:“尊论康逆造意,勘见隐微。至谓志在开化者,并无附逆之心,实不敢信其必然。此辈引事,出人意表,持此以往,更何事不可为邪。”(62)其中“志在开化者,并无附逆之心”,或指一些湖南维新人士,如谭嗣同、唐才常等。

    前已揭示,若仅从“经学”视《伪经考》,当时士人最多讥其武断,以己意锻炼,为说经之野狐禅。然若与康深谈如朱一新者,便往往更注意及于《伪经考》背后之野心与抱负,“孔子改制”之义理不同寻常,极具阐释性,且在当时康氏的阐释中,多带有新时期的时代特色,颇有以“师统”代“治统”之意。(63)

    谭嗣同初闻梁启超“述其师康南海之说,肇开生面,然亦有不敢苟同者”,即以为“孔子作《春秋》,其微言大义,公羊固得其真传,顾托词隐晦,虽何休为之解诂,亦难尽晓”,需从《左传》征之实事。然转而接受且理解者,在于“取传中之片言只字而引申为说,欲假之以行其道也”。而之所以如此,即因此为梁氏口传乃师意思,反比读《伪经考》显明也。

    光绪二十三年(1897)三月,唐才常、谭嗣同所办《湘学报》在长沙创刊,其章程内单列:“或主素王改制立说以明孔教真派,然言之未免过激,故暂阙如。”(64)标明不列“素王改制”说,可以想见当时氛围。然此凡例不啻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事实是往往陈仓暗度。康有为对此实多知之,稍后即赞“《湖南学报》极佳”(65)。此事不久便入张之洞之眼。是年九月,谭嗣同致汪康年信内,便透露:“湘信言南皮强令《湘学报》馆改正素王改制之说,自己认错而学使不敢不从。南皮词甚严厉,有揭参之意,何其苛虐湘人也。湘人士颇为忿怒,甚矣!达官之压力,真可恶也。”(66)

    之所以对“素王改制”说如此“严厉”,是因其有违于当时的“纲常”,也即张謇所谓“如人人言宜伸民权,而海内名人,自南皮以下,尚言须保君权,以为此为下不信之义”。(67)在张之洞严词禁止《湘学报》言素王改制说之前二月,谭嗣同在与欧阳中鹄的信中言:“教不行而政乱,政乱而学亡。”故教为本,其理在于:

    自君权日盛,民权日衰,遂乃绝地天通,惟天子始得祀天,天下人望天子俨然一天,而天子亦遂挟一天以制天下。天下俱卑,天子孤立,当时之强侯因起而持其柄,然民之受制则仍如故也。孔子忧之,于是乎作《春秋》。《春秋》称天而治者也,故自天子、诸侯,皆得施其褒贬,而自立为素王。《春秋》授之公羊,故《公羊传》多微言。其于《尹氏》卒曰:“讥世卿也。”卿且不可世,又况于君乎?诸如此类,兴民权之说,不一而足。且其战例,亦往往与今之万国公法合。故《公羊春秋》,确为孔氏之真传。(68)

    此中微言,极可深思。谭嗣同在是年二月致函梁启超,谓《知新报》第一册中“吴介石乃似龚定庵,其中颇具微言大义,而妙能支离闪烁,使粗心人读之不觉。亦大奇。译西报以美、法列前,尤见匠心”(69),即因美、法皆反君主制,用共和制。

    稍后,唐才常发表《师统说》,核心在提出孔子纪年,以师统加于君统之上,纯然康学。“君统可以治一国,不能治天下。可以致小康,不能致大同。昔者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治也,几几致大同之盛者,以君统而兼师统也。孔子之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而不居帝王之位者,天所以开万世师统之运也。”(70)亦是同条共贯。故梁启超后言:“先是嗣同、才常等,设南学会聚讲,又设《湘报》(日刊)、《湘学报》(旬刊),所言虽不如学堂中激烈,实阴相策应。”(71)

    因此,奉康氏学说者,颇能于其“微言”中感知“民权”之意,反之则视之为“逆”或“雅各宾主义”。(72)

    综合上文,《伪经考》具备双层特质,既有“熔铸事物”,辨析汉代今古文经学历史的“考据”过程,更有在“考据”揭明“真经”、重订“道统”后,打开的发明“素王改制”义理的窗口。康氏发明“素王改制”之义理,又多“因承”于“公、穀、董、何之口说”,本身亦带有很强的“康子口说”(包括文字)色彩,因此也包含了康氏因时而进的政学理念与抱负,其中不时显露出突破中国固有纲常,以师统驾于治统之上的“非常异义”。《伪经考》本身的这一“双面”特质,深刻地影响、约束了当时士林与官场中人物对《伪经考》的认识,故出现多歧的政学反应。

    当时的士人、官员,因对于《伪经考》特质的了解深浅,出现迥异的认识与反应。大体上说,单纯读文本者,多从学问的角度视之,或称其可成一家言,或惜其考据粗疏,或讥其纯任主观、武断。也是从“考据”角度,判其“考据”之得失,纯出于论学一面,此一层恰恰不见所谓今古文之争的意味。与康氏有较深往来者,则从其口说、书信中,了解《伪经考》更深一层意思。其中人士,大体也可分为两类:一类为正面视之,如江浙的宋恕、孙宝瑄、夏曾佑等,论学虽未必与康氏完全合辙,却颇认可《伪经考》显现出来的“君民共主”的民主色彩。尤其以谭嗣同、唐才常为中坚,不仅赞同“素王改制”之说,且在湖南的南学会、时务学堂、《湘学报》《湘报》多有推扩,也因此引起张之洞及湖南当地士绅的强力反弹。(73)另一类对此有所保留、忌讳,如朱一新,由《伪经考》所显露之素王改制义,怀疑康“日新义理”,“独言圣人罕言之理”,颇有“逾义理之学”,便是指其有突破君臣之分。更进者,如张之洞早先对康氏虽颇表赞同,多加赞助。而在知悉其“素王改制”说后,对其政治抱负顿起忌心。从张氏一系列行动及幕僚的观察,甚至有将康氏视为法国大革命中“雅各宾”派之意,可见对康氏《伪经考》的反对,主要围绕“素王改制”说的“非常异义”、近乎于“教匪”的“异心”,绝非所谓《公羊》《左传》的今古文学问之争,也不能以改革与守旧限之。

    值得注意的是,对围绕《伪经考》及题中应有的“素王改制”义的争议,双方皆心知肚明,主要都落于政治一层,然在历史中展现出来的面目,恰恰显示双方都有意将此归结为今古文的学术之争,这也深刻地影响了后世学人对此期学术与政治内涵的认识。

    注释:

    ①本文时限定于戊戌政变之前,对其反响的梳理,因篇幅与主题的关系,不在求全,主要揭示政学交织之多歧性及其内因。

    ②“今文学运动”采用胡适之言,参见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自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页。

    ③梁启超称康有为是晚清“今文学运动之中心”,从当时事实与后续影响看,盖可匹配。参见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77页。

    ④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85页。

    ⑤因为篇幅关系,有关《新学伪经考》的多歧反响涉及“今古文”之争的确立过程,另文详述。

    ⑥参见孔祥吉:《翁同龢与康有为上清帝第一书》,载《晚清佚闻丛考——以戊戌维新为中心》,成都:巴蜀书社,1998年,第144-145页。

    ⑦康氏上书前在给乃弟的信中,交代事宜,反复嘱咐:“奏稿汝可抄起,及霈同抄多分……奏稿可送熟人,如小山、星□兄及各亲戚一切皆可也……汝将奏稿及赶紧速起,印送星海,中朝有意明年亲政,特召星海及朱一新矣。”即可见一斑。康有为:《与幼博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75页。

    ⑧康有为:《与沈刑部子培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37页。

    ⑨康有为:《己丑上书不达,出都》,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2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74页。

    ⑩康有为:《与沈刑部子培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38页。

    (11)康有为:《与沈刑部子培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38页。

    (12)康有为:《与黄仲弢编修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88页。

    (13)康有为:《长兴学记》,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44页。

    (14)康有为:《谒白鹿洞紫阳书院二首》之再题,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2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69页。

    (15)胡先骕:《胡先骕诗文集》,合肥:黄山书社,2013年,第673页。

    (16)康有为:《新学伪经考》,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55-356页。

    (17)康有为:《新学伪经考·汉书艺文志辨伪第三上》,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78-379页。

    (18)康有为:《新学伪经考》,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55页。

    (19)康有为:《长兴学记》,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49页。

    (20)康有为:《新学伪经考·汉书艺文志辨伪考第三上》,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98页。

    (21)康有为:《新学伪经考·汉书艺文志辨伪考第三下》,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414-415页。

    (22)康有为:《考定王制经文序》,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2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5页。

    (23)康有为:《孟子诗亡然后春秋作解》,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13页。

    (24)康有为:《来书三》,载《朱蓉生侍御论学遗札摭存》,光绪乙未菁华阁刊。

    (25)参见於梅舫:《以董生正宋儒:朱一新品析〈新学伪经考〉旨趣》,《广东社会科学》2014年第1期。本文注意处在于《伪经考》的政学歧见。

    (26)朱一新:《朱侍御答康长孺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18页。

    (27)朱一新:《朱侍御答康长孺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19页。

    (28)朱一新:《无邪堂答问》,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20-21页。

    (29)朱一新:《朱侍御答康长孺第四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27页。

    (30)朱一新:《朱侍御答康长孺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20页。

    (31)朱一新:《朱侍御答康长孺第二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20页。

    (32)朱一新:《朱侍御答康长孺第二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20页。

    (33)朱一新:《朱侍御答康长孺第四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27页。

    (34)朱一新:《无邪堂答问》,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28-29页。

    (35)出自康氏本人,其谓:“天下义理,无非日新”。《致朱蓉生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1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314页。

    (36)俞樾:《俞曲园先生日记残稿》,载江苏省立苏州图书馆编:《吴中文献小丛书》之十六,民国年间刊本,第2-3、6页。

    (37)章太炎《俞先生传》言俞樾“治《春秋》颇右公羊氏,盖得自翔凤云”。《章太炎全集·太炎文录初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17页。

    (38)谭献:《复堂日记》,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52页。

    (39)谭献:《复堂日记》,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92页。

    (40)谭献:《复堂日记》,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59页。

    (41)谭献:《复堂日记》,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83页。

    (42)谭献:《复堂日记》,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93页。

    (43)洪良品:《洪右丞给谏答梁启超论学书》,载苏舆编:《翼教丛编》,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第15-24页。

    (44)皮锡瑞:《皮锡瑞日记》(光绪二十年四月十一日),载吴仰湘编:《皮锡瑞全集》第9集,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第272页。

    (45)陈义杰整理:《翁文恭公日记》第5册,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2696页。

    (46)张勇:《也谈〈新学伪经考〉的影响——兼及戊戌时期的“学术之争”》,《近代史研究》1999年第3期;茅海建:《从甲午到戊戌:康有为〈我史〉鉴注》,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第37-45页。

    (47)《安晓峰侍御请毁禁〈新学伪经考〉片》,载苏舆编:《翼教丛编》,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第25页。

    (48)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20页。

    (49)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21页。

    (50)宋恕:《致杨定甫书》,载胡珠生主编:《宋恕集》,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526页。

    (51)宋恕:《致夏穗卿书》,载胡珠生主编:《宋恕集》,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528页。

    (52)夏曾佑:《答宋燕生书》,载胡珠生主编:《宋恕集》,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第529页。

    (53)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82-83页。

    (54)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53页。

    (55)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54页。

    (56)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52、155页。

    (57)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56、158页。

    (58)章太炎:《自定年谱》,载《章太炎全集·太炎文录补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753-754页。

    (59)康有为:《我史》,转引自茅海建:《从甲午到戊戌:康有为〈我史〉鉴注》,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第150页。

    (60)康有为:《致何树龄、徐勤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2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00页。

    (61)康有为:《我史》,转引自茅海建:《从甲午到戊戌:康有为〈我史〉鉴注》,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第150页。今人对此有所解析,尤以张勇一文为深入:“从沪会的兴散过程看,其所以旋兴旋即灭,康的专擅、包揽是重要原因。‘孔子纪年’和‘廷寄’的触犯时忌也是重要原因……而所谓‘《伪经考》今古文意见不同’则等而次之或仅是一个口实。”张勇:《也谈〈新学伪经考〉的影响——兼及戊戌时期的“学术之争”》,《近代史研究》1999年第3期。

    (62)钱伯城、郭群一整理:《艺风堂友朋书札》上,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0页。缪荃孙自编年谱《艺风老人年谱》(民国刻本)光绪二十一年条下称“张文襄师订明年钟山书院之约”,光绪二十二年条下称“二月挈家至江宁住书院”。王先谦回函时间署“二月初三日”,内有“奉报稽滞”,则缪荃孙信或在光绪二十二年年底。

    (63)梁启超追忆:“昔上海强学会之初开也,大书孔子卒后二千四百七十三年。当时会中一二俗士,闻之舌挢汗下色变,曰是不奉今王正朔也,是学耶稣也。”梁启超:《新史学》,《新民丛报》第20号,1902年11月14日。

    (64)陈善伟:《唐才常年谱长编》,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91年,第190-191页。

    (65)康有为:《致某君书》,载姜义华、张荣华编校:《康有为全集》第2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72页。

    (66)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4,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3266页。

    (67)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2,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804页。光绪二十二年(1896)十月,梁鼎芬致汪康年:“孙同康事,至今未订谬。南皮屡问我,穰卿甘心污高御史,断断不开罪于孙匪人。”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2,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900页。十一月十五日又致汪:“望坚守初心,常存君国之念,勿惑于邪说,勿误于迷途。”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2,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899页。

    (68)谭嗣同:《上欧阳中鹄》之十,载蔡尚思、方行编:《谭嗣同全集》,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462、463页。

    (69)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4,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3243页。

    (70)唐才常:《师统说》,载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编:《唐才常集》,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34页。

    (71)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85页。

    (72)辜鸿铭:《辜鸿铭文集》,黄兴涛译,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年,第319-320页。

    (73)此处问题,另有论述康氏“素王改制”说流传及反响的专文揭示。

  • 遗失了一只猫

    作者:张丁薏 发布时间:2006-09-29 17: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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